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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成长寓言

小说:爱的路上我和你 作者:梧桐雨 更新时间:2020/12/27 21:16:48 字数:3351 繁體版 全屏阅读

    高二。

    第一场秋雨过后,很多叶子开始耐不住高处的寒冷,纷纷飘落。它们这会已不太在乎地上的积水是否已被各种各样的鞋子所蹂躏,只是全然地飘下来,找个可以避寒的地方。至于邻居的脾性,它们也无暇顾及了。

    是一个星期二的中午,吴桐骑着单车去新华书店买几本参考资料。路过向文书画社的时候,吴桐看到一群人在围着一盘棋,就把单车停在一旁,观望一会儿。

    棋局是向文书画社的老板张棋设的。楚河汉界刻在大理石上。两个石凳一东一西,紧靠着旁边的花圃。花圃里半人高的冬青树上挂着的木板上用毛笔写着“以棋会友”四个字。棋局在小县城是远近闻名的。乡下蹬三轮车的小商小贩,骑电驴子的街头混混,穿西服戴眼镜的公务员,只要是有点棋艺的,都愿意到这凑凑热闹。“以棋会友”像“裕泰茶馆”的招牌一样,吸引着三教九流的人来此消磨时间。有几个常客,吴桐虽然从来没和他们说过话,但也算认识。比如开李师傅熟食店的李记,比如明珠干洗店的老板孙明珠等。今天被一群人围着的着小脑袋的人,吴桐就认识。他是刚来学校教学两年的一个大学生。名字叫张波。据说张波在大学期间曾参加过省级象棋业余爱好者集训,还获得过荣誉证书。张波的小鼻子扎着一双大眼镜。右手握着两个棋子。左手不时地往上推推镜片。好像镜片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低头就能滑下来。有人靠着他的背。还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往里探着头。似乎光线太暗了,张波总是皱着眉嘴里嘟囔着:别压,别压,让开一点,都看不到了。与张波对弈的中年人,头发像疯长的狗尾草。他好像感冒了,黄鼻涕偷偷从鼻孔里流出来,他就收进去。再爬出来,他就再收进去。听到从他嘴里蹦出的字,就能断定他是个屠夫。吃人家一个卒,他说啃你块骨头。杀人家一个马,他说煮你的下水。张波听到这话,眉毛皱得更紧了。他抬起头使劲吹着棋桌上的烟雾。长长的喘息声似乎在宣泄一种不满。

    天有些阴沉,空气也有些潮湿。观棋的人好像都不太愿意做君子,你一句,我一句,争吵不休。

    太阳似也听烦了,捉过几片黑色的云捂住了耳朵。

    吴桐觉得这污浊的气味实在不好闻,刚走出几步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拉扯着他退到一旁。

    “小兄弟,求求你,帮帮忙吧。”

    吴桐抬起头,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耷拉着脑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他穿一身半新的西服,脖子上系一灰色领带,四十多岁的样子。

    “我是外省人,来这边出差,没想到钱包和手机全被扒了,你能不能行行好,借我几块钱,让我发个传真。”

    吴桐从话音中辨出他不是本地人。带着方言味道的普通话也不流利。就试探着说: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

    “小兄弟,看样子你是个学生,我的孩子也在上学,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骗你,我这是落难了,真得没办法才这样低声下气啊。”

    中年人拿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汗珠,出急躁的眼神。

    吴桐犹豫地看了看棋局边热闹的人群,有几个人也正往这边张望。中年人见吴桐不说话,接着说:

    “小兄弟,我要是骗你,还算个人吗?你不借可以,我再找个人就是了。不就一点钱吗?我就不信借不到。”

    吴桐看到他哀求而又有些绝望的眼神,心软了。

    “那好吧,大约要多少?”

    中年人听到这话,像突然打了兴奋剂:小兄弟,你真是个大好人啊!发传真用不几块钱,不过,我还想吃点东西,找个小旅馆住一夜。你放心,传真发过去,明天中午接我的车就能到。你帮人帮到底,多给点,明天中午还是这个时候还是这,我等着你,请你和你的同学吃大餐,顺便还上钱,再送你点礼物表示谢意,你看行吗?

    “你只要把借的钱还上就行了。再说,我也不可能多借给你,我兜里也没有多少钱。”

    “那是,那是,谢天谢地,我这是遇到贵人了。您看,50可不可以?”

    吴桐犹豫了一会,又抬头向人群看了看,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盯着棋局,没有人理会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桐从内衣口袋摸出一张50元钞票。

    中年人面带笑容,一再嘱咐吴桐别忘了明天中午一定要过来,又连声“谢谢”后,离开了。

    吴桐的心惴惴的,丢出钱后才觉得有些后悔。

    “我还是个人吗?”

    吴桐回味着中年男人的这句话,心里掂量着它是否值50块钱。

    “也许值吧,应该值吧。”吴桐推着脚踏车自言自语地说。

    第二天,起雾了。灰蒙蒙的淡雾轻飘飘地游荡在大街和墙角。再往北看,山已经隐没了。从三楼的窗户望出去,对面大街上梧桐枝桠的轮廓扎在天幕里,像爬山虎的脚抓着墙皮。架线的杆子像喝了蒙汗药,木愣愣的。

    中午的时候,雾被太阳轰走。天空像酩酊大醉的酒鬼醒了酒,清朗地拍着脑门。吴桐课间操的时候碰到了徐亮,告诉他中午请他吃饭。临下课时,又叫上了同桌丁凯。这会,徐亮已经屁颠屁颠地过来了。他们三个径直地奔向向文书画社。

    “我看这事悬乎。”徐亮用脚摆弄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边走边漫不经心地说。课间操的时候,吴桐已经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

    “那也未必。一个40多岁的人不可能这么龌龊吧?”丁凯接过了话茬。

    “你看校门口那个装疯卖傻的老太太,七八十了,不也一样龌龊吗?”徐亮反驳道。

    “为了五十块钱就拿自己不当人了?”吴桐也插了一句。

    “你自己把自己当个人顶个屁用啊!这世道,你没钱,别人都不把你当人,那你才真不是人呢。”

    吴桐和丁凯都不说话了。

    徐亮脚下的塑料袋被一辆小轿车吓跑了。一片湿黄的叶子接替了它的职务。

    三个人沉默地走在太阳底下。

    书画社的门头前,新一轮的“友人”正在面红耳赤。张棋端着个碗站在花圃的石砌上。右手的筷子上插着个饺子,半天了,也不往嘴里送。

    “没事,你上马啊!”“犹豫啥,上马准没错。”两句话后,不知什么时候衔在嘴里的饭又溅了出来。

    三个学生像是被丢弃在外街的三条流浪狗,而那刺耳的杂七杂八的声音变成了一块巨手里拎着的骨头。骨头诚然是有诱惑的,但巨手又制造了害怕的错觉。于是,流浪狗和骨头之间总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我先去对面的报亭看会报,有情况喊我。”一阵面面相觑之后,徐亮不耐烦地说。

    “那人没说几点啊?”丁凯盯着骑着单车路过的女生百无聊赖。

    “再等半小时吧,如果没等到,那肯定是被骗了。”吴桐说。

    “喂,看到了吗,刚才过去的那个女生?”“看到了又怎样?”

    “有想法吗?”“就你小子想法多,有种,你付诸行动啊。”

    “当然不如你了,挂一个,就成了有妇之夫。”丁凯一脸坏笑。

    吴桐抬眼看了看“以棋会友”,提了提鼻子,又仰头向上。几朵云像收割机忙碌完后侥幸还留在麦地的麦秆,七零八碎,散成一片。隐隐约约地,吴桐心里被愚弄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游移的目光再扫过下棋的人群时,就有些厌恶和愤懑了。

    “如果是骗局的话,想必他们完全可以识破,怎么不过来提醒一下呢?”吴桐对着棋局的声音沉默地皱紧眉头。

    ……

    “人还没来啊?”徐亮用两个指头夹着一份晚报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真他妈的龌龊,居然被骗了。”丁凯吐了口唾沫。

    徐亮把晚报打成卷插在左腋下,径直地来到吴桐跟前,像一个领导面对下属一样,拍拍吴桐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孩子,还嫩啊!走吧,这顿算我的。”

    向文书画社的门头变成了班主任的办公室。三个学生不辞辛劳地罚站一节课后,空着肚子,带着怨恨回去了。没走多远,吴桐弯下腰,捡起一片树叶,转过头,朝着罚站的地点,像扔一颗手榴弹,把树叶扔出去。“真他妈龌龊。”吴桐瞥了眼下棋的人群,又重复着丁凯的话。

    一辆拉炭的三轮车鸣着汽笛步履蹒跚地踩着三个人的影子呼啸而过。一个蹬脚踏车卖水果的妇人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吃水果吗?降价了。”

    徐亮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改天,涨价了再买。”

    妇人并没有生气,脸上出不喜不悲的表情。她蹬着脚踏车在大街上停停走走,像深海里的鱼游来游去。

    秋天不甚暴躁的阳光裹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摩托车的反光镜看上去有些刺眼。电动车电瓶的哼哼传过来,像有人在抓挠着吴桐的脸。各种各样的皮鞋、高跟鞋、运动鞋、休闲鞋噔噔地敲击着大地,顽强地制造着尘世的喧嚣。

    一直走在这样的路上,一直都是。

    从来没有怀疑过对与错,从来没有。

    “孩子,还嫩啊!”

    我们还是孩子。路应该容纳孩子的。我们曾经多少次天真无邪地穿过这里。我们曾经多少次义无反顾地来来回回。我们曾经多少次毫无保留地把心坦在阳光下。

    “一直都是这样的。”

    吴桐好像听到谁在窃窃私语。他转头看向徐亮,发现徐亮也正转头看着他。

    张棋开向文书画社的地方在吴桐上高三的那一年的某一天挂出了“此房出赁”的幌子。那个用毛笔写着“以棋会友”的木板在晚秋的冷风里走完了它的风烛残年,一个叫老王头的拾破烂的老人将它的尸体塞进了一个黑色编织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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