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甜心

    我总想去找寻依靠，去寻一座大山，涤尽内心的无依无靠。

    在我而又冗长的少年岁月里，有那么两个人，曾经占据着我的心扉，排挤掉我的孤僻，让我依靠，让我依赖。我一度的对我孤寂的人生无法释怀，我悲天悯人，我质问上苍，我甚至很矫情的站在空寂的绿茵地上对着一棵大树掉眼泪。可是，后来，我有了他们，他们走进了我的生活，我感谢上苍的眷顾。

    人生哪里有那么多的，这本就是一个充满遗憾的世界，没有遗憾，给你再多的幸福你也体会不到快乐。

    那时候，我很快乐。在感受到那么多的遗憾失意之后，我前所未有的快乐。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我最亲爱的，江浙，他死了。在一片血肉模糊里，他还帮我擦掉眼泪，他说：对不起，你要好好的。他死了，带着对我的期许，那个只比我小一岁的，却很快地变得跟我一样早早成熟的，江浙，终究不在了。

    我一直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江浙，江浙……仿佛一直念着，他就会醒来，一直念着，他就会来到我的梦里。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就像江浙很喜欢我的名字：江漓。他说他是江苏和浙江，是地名，而我是潺潺而动的漓江，只是很遗憾，漓江没有流淌在江苏和浙江的地界里。

    失去江浙的很长一段空白后，我又遇到了他。他们很像，阳光灿烂的男孩子，让我想起了江浙的笑脸。黎江，跟我的名字很像，倒过来的两个字。我把他的一颦一笑都藏在心里，我深深的眷恋着他身上阳光的气息。可是，他也不在了，他给了我希望，让我爬上了幸福的巅峰，却又无情地把我抛至谷底。黎江，终究不再是那个黎江了。

    然后，没有任何过渡，没有些微空白，我就过上了如今的生活。面对着一个憎我恨我的人，恨不得剜掉我的血肉，一块一块的塞之入口，看着我痛苦的挣扎，却是有无尽的快意在血液里蔓延，一丝一缕，仿佛都渗着无情的痛快。

    那个夜晚，那个我这辈子以为最幸福的夜晚，却是我这一生的扭转。

    订婚的夜晚，我等待着我的未婚夫，我的黎江，带我去看许诺的江边夜景，去看万家灯火里的良辰美景。

    我跟他说过，我有一个，很疼很疼爱我的，他叫江浙。小时候，家里大人很忙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江边看风景。那时候，觉得世间最的，就是看着大江里的浪花滚滚，浪涛微微，伴着清凉的风。而身边，我最亲爱的把头枕在我的膝盖上，我们一起倾听江水的声音。听着听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那时候，黎江也很疼很疼我，他常常静静地看着我，好像很急切，又似乎很平静的说：“江漓，我一定要让你幸福。”我的黎江，我是他的江漓，他说，我们这么有缘分的名字，我们是天注定的缘分。他许诺我：“那一天，我们一起去看江边美景，我会比你更加疼你。”

    所以，在人群散了，亲友们都散了，订亲礼结束了，出去安排的黎江很久都没有回来，我还是在等着他。

    我等到有人来接我，他们家的司机。

    我看着窗外的景致静静地后退，车子缓缓地驶向江边，我舒畅的展开怀，觉得天地间那般美好，世间的一切都那么美妙，就像进了天堂，幸福祥和，绵的云朵将我环绕。

    可是，车子没有停下，一直驶进一栋公寓。空旷精致的院落，简单华丽的廊道，司机示意我上楼。

    有佣人在忙碌，各司其职，他们向我打招呼：“江小姐，先生在二楼书房。”我有些局促的点头。

    我从来不知道黎江家里竟然是这样豪奢，或者，这不是他父母的家，只是他的房子。但是他们叫他“先生”，我很陌生，有些局促不安。

    我只知道他的父母对我的身世不太满意，毕竟，那是个庞大的家族――黎家，庞大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能只手遮天了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家在本市赫赫有名，有些门户之见也不足为奇。此外，他们没有过多的意见，顺儿子，也算接受了我。定亲礼他们也按照我的意愿，并没有多么豪华，只简单的请了些亲戚，摆了些酒。

    我以为，黎江的父母都是很开明的人。我以为，我真的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归宿，就像江浙希望的，能照顾我一辈子的人。

    可是，在我推开书房的门，在我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在我找不到黎江的影子，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以一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冷漠表情看着我――陌生，疏离，冰冷……书房里仿佛摆满了冰块，他的眼神利如冰凌，狠狠的仿佛要刺穿我，我就像是他的仇人，或者，武侠小说里说的，世仇。

    他近乎厌憎的目光令我恐惧，我不明就里，不知所措，也许是哪里弄错了。

    我怯怯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问他黎江在哪。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开口了。

    “这是我的房子。” 他说，嗓音低沉。

    我突然就醒过神来，绝不是哪里出了差错，即使是个错误，也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得离开这儿，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必须尽快离开这儿，这一定是个是非之地。

    也许我骤缩的瞳孔了我，也许我早已经成为他眼底的猎物，不容拒绝。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本来就离房门极近，可就在我触到冰凉的把手的那一刻，他也如静候多时的豺豹突然欺身而至，强的扳住我的双肩，将我狠狠地推在房门上――我被困在他的双臂间，下颌被他紧紧地在手里，那股狠意仿佛要碎我的骨头。他的指尖微微透着寒意，他的全身都渗着冰冷。

    他深邃的双眼在我脸上逡巡游离，好似探究。

    我看不透他的用意，我看不懂我是哪里得罪了他，我跟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似熟非熟，好歹也是认识，只是后来，断了一切联系纽带，没有交集，毫无牵扯，我也从没想过，我会再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我拼命挣扎，我放声尖叫：“廖尚恺，你放开我！放开我！”却怎么也挣不不了他的桎梏。

    他不说话，亦不松手，只一双深邃的眼睛还在逡巡，像是暗黑的海，深不见底。

    我只好哀哀的问他：“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好不好？黎江呢？黎江在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一遍又一遍的问，可他不回答。

    我很害怕，全身抖动得厉害，连声音都颤得支离破碎。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我见不到黎江？

    我不知道黎江在哪里，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更加不知道，我怎么会呆在一个近乎是陌生人的公寓里，遭受到这样无礼的待遇。

    他沉寂了好一会儿，突然勾起角，缓缓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眼睛里的一层暗沉的雾霭，遮挡了一切情绪。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平静，好像老朋友闲适的聊天：“既然来了，就陪着我，喝一杯吧。”

    “要喝一杯吗？”视线里一只晶莹剔透的高脚玻璃杯，清亮的深红液体在炫目的灯光里微微荡漾，漾起的花纹像是女孩子夏季蹁跹的裙摆――是一杯红酒。

    我骤然清醒过来，脑袋里还有些木――竟然在这种糟杂的环境里走神了。

    我仰起头来看着端着高脚杯的男生，略略低着头，微弓着腰，幽黑的双眸打量着我，我忙接了过来。他在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接过来之后我才想起来拒绝，我在外面一般不敢喝酒，我压根就没有酒量，很容易醉。

    “试试看。”他的声音清洌如泉，一身深的休闲衣却穿出了稳重的感觉。他还在盯着我手里的玻璃杯，微垂下的眸子，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睫，长长的，密密的，轻微的抖动着，竟然跟熟睡的廖尚恺很像，安然煦和。

    丫丫个呸的！怎么又想起他了，真是大煞风景！他们怎么可能像，廖尚恺是暗夜里凌厉的豺豹，这个男生给人的感觉明明像是沉稳的大山。

    也许是我盯着他的时间太长了，他疑惑地把目光移到我脸上。我忙遮掩的去品那杯精致清澈的红酒。

    浓浓的芬芳，淡淡的甜意，酒味并不浓厚，味道却是醇香，舌间的味蕾仿佛品到了世间绝佳的美味，芬香在口中久久荡漾，就像是古时闺阁女子饮的甜酒，甜美却不醉人。心情似乎也在一瞬间舒展，甜香似乎浸润心底。我竟然不知道，这种地方会有如此好喝的红酒。

    原本压抑的心情突然间就消散了，我朝他笑笑，谢过他的好意。想不到，甜酒也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