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一路她没停过，就凭借手电筒微弱的光，走在这条斑驳的路上。那双腿就一直在快速的倒腾，仿佛安装了发条的机器。

    上楼，开门，将门上三道锁重重锁上，她才背靠着门停下来。胸腔里那颗炽热的心脏，因为她这一系列剧烈的活动，而跳得猛烈，像是即将脱口而出。她因粗喘着气，而犯了恶心，胃部微微痉挛抽搐，但只是干呕。

    屋内没有开灯，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她闭上眼睛，双手扶了扶自己的胸口，情绪才慢慢好转过来，气也喘得均匀了些。

    也棠将背包扔在了一旁，双腿明显感觉到发软，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她一点点靠着门跌坐在地上，不知为何突然流了几滴眼泪，最后眼眶根本憋不住，泪水决堤般了的流。她一点一点抱起双膝，将头深深埋下。

    哭一次，就哭这一次。

    她暗暗在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多少时日里吃下的苦，顿时在这一分钟里发泄得干干净净。她起身踢开脚旁的背包，这屋里的环境她十分熟悉，便抹黑来到餐桌，打开桌上的医疗箱。从中掏出棉球和酒精，然后撩开挡住自己半张脸的头发，然后将酒精润湿棉球，一点一点擦拭着自己的脸。

    这半张脸不能沾水，泪水滑过容易感染，只能快速消毒。别人哭过后叫擦拭，而她叫清理。她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嘲笑自己。待做完一切后，她才拧开餐桌上的台灯，灯光照亮大半个屋子。

    这是一间正正方方的一居室，厕所就在角落，没有厨房。她喜欢这样的格局，一眼就能将周围看得真切，任何人都无法在这里躲藏。屋内收拾的干干净净，家具也简简单单，一张单人床，一张四角桌，两把竹藤椅。

    也棠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尽，她舔了舔爆皮的嘴唇，看向躺在地面的背包。她考虑了半天，还是觉得要直面这个难题。因为她根本躲不掉逃不了，家是这世上唯一让她感觉最安全的地方，即使这里根本没有一个家人能保护她。

    她起身将背包拿起，扔在餐桌上，然后将那封信掏了出来。她不愿意再去多想什么东西，直接撕开了上面的蜡戳，原本想抽信的手，停在半空思虑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将信封里的东西，慢慢扯了出来。

    一张印有小丑图案的贺卡，上面的小丑呲牙咧嘴，一双诡异的红眸子，叮得周也棠心里发毛。她快速打开，上面是打印上去的几个字。也棠靠近些仔细一看，却倒吸一口凉气，将贺卡往旁边一扔。

    那是一处地址，一处周也棠平生都不想靠近的地方，是她梦魇的开始。

    贺卡摔在了地上，却响起一个被修过音的男声，是贺卡里面的一个小装置，不小心被触发。

    “小阿妙，好久不见，期待旧地一聚。不见，不散。”

    屋内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催命的魔音。周也棠牢牢捂住自己的耳朵，却还是隐隐约约能听见。她猛地站起身，抬起脚重重踩在贺卡上面，用力地跺着。慢慢没了声，她才停下颤巍巍坐了回去。

    也棠目光呆愣看着地板上的贺卡，那小丑嘴角挂着诡异的笑，让她从心底泛起一层寒颤。汗滴顺着鼻梁滑进她嘴里，苦涩带着咸腥。

    她以为自己能躲过去，能把那些噩梦熬没，时间总会让她忘却掉过去的一些事情。但原来总有一切东西会突然的出现，将她心里的好不容易结的疤，重新撕开，再往上撒上厚厚的盐巴，让她回忆起那伤口最初的疼。

    周也棠抖着手将水杯举起，喝了一口。这一趟小聚，想必她是逃不掉的。这封信突然出现在她的背包里，加上今天在马戏团发生的一切，都提醒她这场小丑的谋杀，无论如何她也要参与一脚。

    她能看清谜题，得知谜底，但她摸不透这背后有人操控的一切。即使她是一盏明灯，也根本无法照亮浓浓的迷雾。

    这是谁故意留给她的信？又是为何要约她一聚？这一个个的问题，将她的脑袋搅和成了一团乱麻。

    周也棠叹了口气站起身，弯腰将地上的贺卡捡起，放在餐桌上。她揉了揉发痛的脑袋，看了一眼墙面上的钟表，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她走向卫生间，将浴霸打开，亮晃晃的灯，将房间照得通亮。她调试好水温，将木质澡盆接满水，便脱下衣服，小心翼翼坐了进去。她把干毛巾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吐出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屋内静悄悄，无一点声响，她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向着也棠的方向慢慢走来，一双漆皮雨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咯吱咯吱”地声响。那双戴着胶皮手套的手，冲着她的脑袋伸了过去，一只手便将她往水盆里重重摁去。待她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一下，都被埋在了水里，无法呼吸。

    她感觉似乎有万把匕首，顺着她的喉咙划向双肺。肺里的空气一点一点吐尽，脑袋因为缺氧，已经有些晕厥。双手无力地高抬着，想要挣脱开那双魔爪，却因为对方湿滑的胶皮手套，根本无处抓握用力，一次次脱手。

    也棠猛地惊醒，拿下自己脸上的毛巾，看向卫生间的四周。浴霸刺眼的光，将巴掌大的地方照得通亮，除了她自己根本没有另外一个多余的人。浴桶里的水，已经凉了大半，她揉了揉自己发痛的脑袋，从其中走了出来。用干净的毛巾擦干，裹上浴袍走出了卫生间。

    她躺上床，拧亮床头柜上的夜灯，昏黄的灯光适合睡眠。也不知从何开始，她养成了睡觉开灯的习惯，这样闭上眼就不是满目的黑暗。

    颜霄下了出租，站在马路边，他后脑勺的伤还带着隐隐的痛。这个点学校的宿舍已经锁了门，只能偷摸回家，还不能被自己多疑的老妈发现。他小跑着来到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瓶双氧水，粗糙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

    售货员躲在柜台后，脸面对着电脑屏幕，眼睛却时不时偷瞟着，站在门口清理伤口的颜霄。手不自觉地握紧手机，摁亮屏幕，拨下报警电话。当她看着颜霄离开，才松出一口气，继续偷懒看着电视剧。

    颜霄的家就在靠马路的这栋楼，6层的老式居民楼，去年楼墙刷了新漆，却根本盖不住旧。街边的垃圾桶里，堆满了散发着让人想吐的气味，杂毛的猫乱嗅着寻找能吃的食物。

    他走到单元门口，输入电子门的密码。楼道内暗成一片，每个楼层的声控灯，都坏了多年，根本无人问津。他抹黑小心翼翼迈上台阶，手抓着落满灰的扶杆，整个楼层只有他的脚步声，以及微微地轻喘。

    他上到了四楼，这是全楼唯一有光亮的楼层，头顶的照明灯，时不时发出“嗡嗡”地声响。他轻咳一声停了脚，五楼他家门口，站着一个人。影子从楼上扯到了两楼之间的楼道，瘦瘦高高。

    颜霄皱了皱眉头，觉得有点古怪，这人一动不动就站在门口，但根据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看不清究竟是何人。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颜霄的存在，故意又往暗处挪了挪身体。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头顶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寂静，又顿时暗了下去。

    颜霄只听见，那跨步从楼上跳了下来，就站在他的身侧。只是四楼的声控灯却没有再次亮起，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大力将堵在楼梯口的颜霄一把推开，他差点顺着楼梯滚了下去，但好在双手死死抓住了扶杆。

    楼道里急促的脚步声，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颜霄正粗喘着气，头顶的灯“嗡”地一声亮起。他探着头往下看，只有无尽的黑暗，那人不知是下了楼，还是躲在某个楼层。他吞了一口吐沫，往怀里一抹，竟塞了一张信封，定是刚才那人留下的。

    他掏出一看，信封上画着一张狰狞的小丑脸。将其拆开，上面却只留下了一个地址和固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