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对杜鹃是不公平的,因为她就是传说中的黑人口,如果不是因为在村队当书记的爷爷,她可能上户口都成问题,更不用说高考了——她就是传说中的“黑人口”,也就是他们那儿俗称的多生。杜鹃的成绩一向都很好,按照益群中学历年的情况来看,上一中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偏偏马有失蹄,阴差阳错的让她进了新明中学。新明中学在当地被俗称为监利三中,虽然声明在外,但到底是一所村镇中学,所以她并不欢喜。
她们村上的女孩大多都去工厂打工了,她是村上唯一还在读高中的女孩,她才刚进校门,那辆大货车就紧随其后了,她的善良本能的让她选择了救人。
开学那几天简直忙的不开身,到了第三天,我终于偷得了一点空闲,想着今天说什么也要去看看那个女孩。虽然当时医生说她没什么大碍,只是脑袋里有轻微的积血,慢慢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但我心里还是感觉很不安,毕竟她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
说来也真巧,杜鹃正好是我班的学生,从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在将来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的关心和帮助她,不管是出于老师的职责还是出于对她的感激,他觉得自己都应当这么做。
刚刚走到校门口,小娥就打电话来了,说慧慧给摩托车撞了,正在镇上医院,叫他赶紧赶过去。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孩子包扎,幸运的是慧慧伤的也不是很重,只是上烧掉一块皮,慧慧疼的直叫嚷,小娥在一旁细心安慰着。慧慧睡着时,我便把那天发生的事讲给了小娥听,说杜鹃正好也在这家医院,他想过去看看她。小娥一把拽住成明的胳膊:“你不是已经去过了吗?你这时候还去,要是那司机和她家人扯不清楚,人家说不定还得找你要医药费。”
我打眼里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漂亮的女人,心里突然一阵陌生与厌恶,他朝她吼道:“你丈夫的命是人家救的!”在临看病的大夫瞪了他一眼,暗示他医院里不可大声吼叫,他便一个人出去了。
小镇医院的走廊永远是那么的阴暗与潮湿,一股浓烈的药味弥漫在整个空间中,叫人一阵恶心。走廊尽头,是杜鹃的病房。一对中年夫妇正在那里激烈的争吵,他们争执不下的声音在整个走廊里回荡着。
那女人蓬着头发,面蜡黄,长细小眼,是杜鹃的养母王月玲,也就是她的姑姑。她尖着嗓子说:“我真不明白了,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主动向车头上撞,这下好了吧,还不是要我们来给她出钱看病!”
男人剃小平头,个头整整比女人低了一个头,是王月玲的丈夫杜航。他的眼神里满透着疲累:“你少说两句吧!孩子听见该不舒服了。”
“她不舒服?我们辛辛苦苦挣的几个钱,这下可好,全给她进医院了。”
“你这些话都说了无数遍了,”杜航有点不耐烦的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事还有用吗?”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我,他搭了搭女人的胳膊示意说:“王月玲,这里是医院,有什么事回家说。”女人转过身没好气的看着我。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应该是杜鹃的家人,他的心里突然有点复杂。
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般问杜鹃的养父杜航:“您好,请问杜鹃还住在这里吗?”杜航有点奇怪的反问道:“您是谁?”
我提了提手里的东西:“我是她的老师,这是我们班同学给她买的一点补品,想问问她的病怎么样了。”
王月玲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眼睛突然一亮:“您就是杜鹃救下的那位老师吧?”
我忙点了点头。王月玲继续说:“这孩子啊,从小心肠就好,可她这病遭的不是时候啊,我们手上现在一分钱也拿不出来,拿什么给她治病,我们外头的生意耽误着,天天都在亏钱!”
杜航慌忙拉了拉月玲的手,说:“跟别人说这些干什么。”
我想起杜鹃躺在血泊中那张惨白的脸,心里一阵难受。他从钱包里掏出全部的现金塞到杜航手里,诚恳的说:“我这里有一些钱,您要是不嫌少,可以先拿去用,孩子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这就算我的一点心意,孩子这病以后要还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至于她养病落下的课,我会亲自帮她补上。”
杜航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王月玲赶紧见机从他手里夺过钱,然后笑着对成明说:“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杜鹃麻醉药还没醒,根本就没有什么意识,我只稍微看了看他几眼便出去了。原来杜鹃的父母在贵州做装潢,为了她的病,这次专门做飞机赶回来的,他们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从他们谈话的过程不难看出,王月玲是一个十分贪财的人,杜航十分厚道,也比较关心杜鹃。
杜鹃的家庭生活并不十分幸福,她是一个典型的留守儿童,听到王月玲如此责怪杜鹃,我心里的愧疚不由的更深了。
又过一会,医生来给杜鹃检查伤口,我不方便进去,便先走了。
回到慧慧这边时,已经是下午五六点的光景了。小娥抱怨我去的太久,嚷嚷着要他去给慧慧买午餐,我这才想起自己生无分文,便把刚刚的事讲给了小娥听。小娥听了之后很生气,她扯着嗓子说:“自己孩子病了都不在身旁看着,倒好端端跑去看别人的孩子,是要去给别人送钱——慧慧看病就不要钱了?”小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猛拍在我手上,然后笑着对躺在病上的慧慧说:“你看,还是妈妈疼你吧!”慧慧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我漠然的跑下楼去给慧慧买午餐,一出医院,空气骤然的清爽起来,一些放学回家的学生着自行车飞快的从他眼前掠过。其中有个女孩留着和杜鹃一样的短发,正开心的在和同伴说笑,她的脸上洋溢着年轻特有的青与自信,我突然想:幸好杜鹃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第二章 不幸的身世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