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陷阱

    郝兵的啊心马上凉了半截，另一半也慢慢冰冻起来。他缓缓伏下身，膝坐到奶奶的啊床边，胆战心惊的啊撩拨开奶奶脸颊上的啊乱发。奶奶的啊脸枯瘦的啊像是焉萎的啊茄子，仅剩下一张肉皮紧紧贴在骨架上，两侧的啊腮窝已经深深的啊塌陷下去。奶奶整个人躺在床上，身下的啊棉被鼓鼓的啊，并未被奶奶的啊身体压下多深。天呢，她的啊身体轻的啊连压下被子的啊重量都消失了。

    郝兵倏的啊一下站起来，随手抓起一个瓷瓶狠狠的啊摔在地上。抓狂得撕抓着自己的啊头发，有几缕头发被他硬生生的啊扯落到地上。

    他把脸凑过去，枕在奶奶的啊脸边，嘤嘤的啊说：“奶奶，你不要吓我，我是兵儿，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啊……”

    当郝兵泣不成声的啊时候，他微微感觉到了奶奶散发出温热的啊鼻息。郝兵腾的啊一下蹦起来，好比自己在地狱门口转了一圈却又突然返回到人世。他把手指搁在奶奶鼻边重新去试探，不禁喜上眉梢，开始歇斯底里的啊摇晃起奶奶的啊身体，嘴里在声嘶力竭的啊喊叫着她。

    嘴和手的啊一阵双管齐下，突然，奶奶像铁片被磁体吸起一样，惊恐不安的啊睁开眼，看向自己的啊孙子。

    随即，她便欣喜若狂的啊大喊：“兵儿，是你吗，你回来了？”奶奶的啊口型显然是喊叫的啊形状，然而却形同虚设，她的啊嗓子已经沙哑的啊很厉害。

    郝兵努力的啊的啊点着头，巴不得把头伸到地上去磕点响声出来。

    郝奶奶利索的啊从床上爬起来，腿脚灵活的啊像一个孩子，脸上绽放出的啊笑容，宛如一株枯萎多年的啊百合被移栽到一片肥沃的啊土壤里。郝兵从眼里挤出几滴眼泪，便很快的啊蒸发殆尽，尔后，他极力的啊再挤出几滴，顺着原来的啊泪痕流到嘴里。

    祖孙两人高兴了好一阵子，然而高兴的啊原因却大相径庭，郝兵因奶奶没死而喜出望外；郝奶奶却因士别一年有余的啊郝兵回来而得意。

    “奶奶，你怎么夜里敞着门就睡了呢？”因为奶奶耳聋，所以郝兵便提高了嗓音，体贴又不解的啊大声喊道。

    奶奶迟疑了一下，满怀失落的啊说：“你一年没有回来了，唯恐你哪天回来了，我耳朵又模糊，担心听不见……没事，我都习惯了。再说，家里又没什么贵重的啊东西值得偷。”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奶奶提心吊胆了三百五十六个夜晚，为郝兵敞了三百六十五个夜晚的啊门，天下能对郝兵此般疼爱的啊只有奶奶一人了。大爱无疆，无疆到三百六十五天的啊等待。虽然每次都是捕风捉影，然而奶奶却不惜用三百六十四天的啊失望换来一天的啊团圆。

    郝兵来时特意买回了很多东西给奶奶吃。他搀扶奶奶坐下来吃饭，不经意间发现餐桌旁边摆了两张椅子，桌上盛了两碗饭，不过饭早已凉得僵成一块，旁边还静静躺着两双筷子。好像奶奶知道他今天会回来，或者奶奶知道他昨天会来，或是更早以前。

    郝兵艰难的啊遏制住在眼圈里打转的啊眼泪，想让它们留在最后流个干净。尔后，他拿出一只烤鸡，撕下一块肉递给奶奶，说：“奶奶，趁热吃吧。”

    “你们吃吧，我不喜欢吃荤，我吃惯了杂粮。”

    “奶奶，你就吃吧，你不吃我也不吃。”

    “我真不吃，你快吃吧，吃了才长身体。”奶奶瞅着郝兵手里的啊鸡肉笑着说。

    郝兵缓缓站起来，朝后退了几步，吭的啊一下，低头跪在了奶奶面前，“奶奶，孙儿求求你了，你不吃，孙儿就长跪不起。”

    奶奶见状，惊慌的啊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她满腔怒气的啊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兵儿，给我起来，不要这么没有骨气。”

    “今生今世，我只爱奶奶一人。”

    奶奶脸上的啊怒气全消，取而代之的啊全是疼爱的啊神色。她接过郝兵手上的啊肉，生硬的啊啃下去。眼泪夺眶而出，滴在鸡肉上，奶奶也一并把泪水咽了下去。

    自从郝兵接手了订单，便整日忙碌的啊团团转，甚至有时会亲自去分拣垃圾。厂子里的啊工人，非老即小，不过都是出卖自己的啊劳动力，缺乏回收方面的啊学问。闲散下来时，他就用来钻研书籍，不过也就是简单涉猎，囫囵吞枣，源于急功近利的啊心思，最后也只是雨过地表湿。

    被雇的啊两个少年，郝兵说他们像早晨七八点钟的啊太阳，因而便叫他们七八点钟来上班。两个少年，虽然只能做些缚鸡之活，不过也守规守矩，善始善终，甚让郝兵放心。

    这天清晨，郝兵早早就呆在靠门口的啊矮屋里，员工们接踵而至，由他轮流分配今天的啊工作。古时诸葛亮自比管仲，乐毅，如今郝兵自比诸葛亮，专门坐阵后方，运筹帷幄，折射出遥指千军的啊风范。对员工提出的啊意见，则淡定自若，不予理睬，仿佛自己的啊主见都深藏在儒雅的啊气息中。

    “今天工作量比较大，要在午饭前做完一半工。”郝兵翻阅着桌上的啊书，对站窗户旁边的啊身影说。

    对方毫无回音，他又把话高声重复了一遍。

    见窗外的啊身影依然不动声色的啊伫立在外边，郝兵好奇的啊抬头一看，两个穿西装领带的啊人正在冷漠的啊打量着他。他认为是客户主动找上门，便得意洋洋的啊匆匆跑出来。

    郝兵客客气气的啊说：“两位来屋里谈吧。”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啊说：“不必了，检查局的啊，来了解一下情况。”

    说罢，他们便径直朝厂房走去。两个人的啊体态胖的啊略显臃肿，脸上油光满面，赘肉横生，貌似摇摇头都能甩出不少油水的啊样子。尤其是那往上舔起的啊啤酒肚，倘若两个行动迟缓的啊孕妇。所不同的啊是，孕妇的啊肚子是在肚脐以下高高耸起，而他们的啊则在肚脐上面鼓起。

    两个人腆着肚子，闲庭信步的啊走着，即使满地的啊杂乱的啊垃圾挡住了去路，也会用脚踢着走。每走到个员工面前，都会凑过脸去瞅一瞅，看样子并不是来了解生产，而是来了解人。

    郝兵尾随着两人，也跟着漫无目的啊的啊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将军烟，殷勤的啊递给两个公务员。那人刚想伸手，却又戛然而止，挑起不屑的啊眉毛，冷冰冰的啊说：“我不习惯抽这种烟。”随即便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盒新的啊中华，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两个人踩踏着垃圾，碍手碍脚的啊转了一圈，已是兴致全消。其中那个拿相机的啊人，不耐其烦地说，“你们这没有年龄小的啊工人吗？”

    郝兵殷勤的啊回答道：“有两个少年，干活勤快着呢。”

    “领我们去看看”

    经历了上次竞标的啊事，郝兵已经彻底的啊明白，交通工具在生意上占了至关的啊位置。所以两个少年被他安排在后面的啊院子里，慢条斯理的啊擦洗着那辆银白色的啊大众。见老板与两个陌生人走过来，他们便停下了手上的啊动作。

    拿相机的啊公务员做好了拍摄的啊准备，另一个则走到少年面前，问：“我们是政府部门的啊，叔叔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你们怎么才来呀，之前不是说好昨天就来嘛。”其中一个少年忍不住说了一句。

    听了这话，郝兵意识到了一种不祥的啊利害关系，瞬间产生了警惕和戒备。那个公务员也呈现出措手不及的啊样子，不过他立刻恢复成沉着的啊状态，含笑道：“你这孩子还挺有幽默感，可以问你个事情吗？”

    那孩子直视着他，点点头。

    “你们还上学吗？”公务员不假思索的啊问道。

    “小学五年级。”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的啊说。他们的啊回答与之前郝兵问时，回答的啊截然不同，这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那你们父母同意你们在这做工吗？”公务员满意的啊继续问。

    “不同意，我们自己偷着来的啊。”

    公务员停止了问话，瞅着郝兵，冷冰冰的啊说：“现在铁证如山了，你擅自雇用童工，违反了法律，准备停业吧。”

    顿时，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郝兵开始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强制自己冷静后，他恳求道：“法律是人制定的啊，也是由人来执行的啊。凡是人，都讲究个情面。我孤注一掷才经营了这个回收站，还请两位通容一次。”

    那个公务员摆出一副像包青天一样铁面无私的啊神情，说：“假如姑息你这样的啊行为，那整个社会岂不是会鸡犬不宁。而且，对你的啊惩罚也能以儆效尤。相信与个人想法相比，你会把国家利益放在首位吧。”

    郝兵深知自己触犯了法律，也深知是被别人栽赃。可惜，现在的啊情况犹如是秀才遇到兵，其中的啊苦衷与冤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所以，他只能把恳求的啊表情变得更加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