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十一岁

    张爷爷见了水儿的神色，竟不再嘲笑我和水儿，煽煽的说道：“好，好，好，不说你们咯，水丫头你不走也好，要这只剩我和老道两个老东西，那生活可是忒的没味。”

    水儿拉着张爷爷的手臂撒娇道：“张爷爷，哥哥明天就要走了，你不送他点东西吗？”张爷爷哈哈笑道：“水丫头你可真狡猾，从我这里骗东西给你的心上人。”

    水儿看了看我，脸微微一红，扯着自己的衣角，低声说道：“哪有，我跟张爷爷最亲了。”张爷爷说道：“好吧，剑锋，我送你个宝贝。”

    说着张爷爷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个白色的东西，一根红线从那个东西中间穿过。爷爷说道：“剑锋，你知道这是什么啊吗？”

    我认真的看了看，说道：“好像是动物的牙齿吧。”“这是狼牙。是西城国荒漠上一头狼王的利齿。”

    爷爷说道，“它是血性和顽强的象征，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能够带给你幸运，给你以希望和鼓励。”

    伸手接过狼牙的瞬间，我看见了张爷爷灼灼的目光。隐约间，我觉得张爷爷对我充满了希冀，充满了像娘对我一样的希冀。看着张爷爷，我用力地把狼牙握紧，我似乎感到了爹永不言败的血液在我身上的传承。

    把狼牙戴在了脖子上，我和水儿一起告别了张爷爷，张爷爷说明天会去给我送别。摸着自己胸前的狼牙，我深深的感受着那份血性和顽强。

    深夜的月色更加美好，我牵着水儿的纤手走在如水的月光下，看着皎洁的明月，我情不自禁地念了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缠娟。”

    离愁的伤感再次升起，不自觉间我把水儿的手握的更紧，水儿身体微微一动，随即转过身看着我，二人心召不宣的抱在了一起，我心里深深的明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抱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孩了，以后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刻了，永远不会再有了。

    水儿把头埋在我的胸前，眼泪滑过她美丽的脸庞，无声的浸湿了我胸前的衣服。水儿紧紧的抱着我，轻声说道：“哥哥，明天你就要离开了，可是我不想让你走。”

    水儿哭的更利害了，我轻轻抚摸着水儿柔软的秀发，说道：“水儿，我是多么的想要留下来陪你，可人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如果有来世，我真的愿意陪你一生。”

    水儿抬起头看着我，脸上已满是泪花，我托起水儿尖尖的下巴，与水儿吻在了一起。

    圆月依旧向人间散布着它的光辉，照耀着我和水儿的离别。

    回到家中，夜更加的深了，爷爷让我回屋好好休息，毕竟明天还要面对巨大的挑战。跟爷爷道了别，我跟水儿依依不舍的分离，我回到屋中躺在了床上。

    清幽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面上，我轻轻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期盼进入梦乡。岂知自己浮想连篇，久久难以入睡，我知道自己是失眠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重复起我在江南水乡的日复一日久久无法入眠的痛苦。

    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入睡，于是穿好衣服来到了屋外。此时圆月已然西斜，下半夜的空气微有些凉意。我在院中慢慢踱步，抬起头总能看见圆盘般的明月。

    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我看见水儿正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我轻轻地笑着对水儿说：“水儿，你还没睡呢？”水儿说道：“我睡不着。”

    听着水儿沙哑哽咽的声音，我差点落下泪来。我过去拉住水儿的手，假装轻松地说道：“反正我们都睡不着，我们一起散散步吧！”

    水儿点点头，轻轻的挽住了我的胳膊。我不知道这个夜里爷爷是不是同样地无法入睡。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水儿在潜龙泽的小道上散步，夜色是那样的美好。

    两个月来，我和水儿千百次的走在眼前的小道上，现在看来却没有丝毫的痕迹，但真正的痕迹刻在我和水儿的心底，永远都无法拭去。

    我和水儿来到一棵柳树下，看到柳树，我不禁想起了柳永的诗句，“此去经年，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拉着水儿在柳树下坐下。月光透过条条柳枝照在地上，在地上投下了斑驳凌乱的黑影。水儿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指着天空的圆月对我说道：“哥哥，你看月亮是那么的美丽，以后你出去了，每年的八月十四咱们都一起看月亮好吗？”

    我柔声说道：“好啊，虽然我们不能够在一起，但却依然可以望着同一个月亮，‘千里共缠娟’也许是上天对离人最大的眷恋了。”

    水儿微笑着点点头。看到水儿不再难过，我心里的难受也好了些。我问水儿：“水儿，米困吗？”水儿道：“不困，你困了吗哥哥。”

    “我也不困。”我说道。水儿说：“那你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吧！”我微微地点头，说道：“好啊！”

    其实我不愿提及我的过去，因为我年少的时光充满了太多让我想起来会愧疚的泪流的东西：年少轻狂的无知，青春年少的叛逆，对于责任与使命的一再逃避。

    可是水儿让我讲，我会毫不保留讲给她听，因为我知道我的水儿不会笑我。

    于是在夏日深夜的凉风习习吹拂下，我脱下自己的外衣把它披在水儿的身上，跟水儿讲起我埋葬在内心深处的过往。

    ……

    那年春天，我十一岁。背起行囊，我离开了与娘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的小山村。离家的时候我没有回头，只是一边走一边流泪，我知道身后的娘一定在泪流满面的看着她的儿子离去，如果我回头，娘看到我的眼泪她会哭得更利害，而且我知道娘看到我的泪水会失望。

    从荒凉的山村来到繁华的长安城，我并未感到天地一瞬的剧大变化，一个在山村长大的少年与长安的繁华是那样格格不入 。

    可是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刻我就爱上了这里。这里吸引我的不是长安城栉次鳞比的琼楼玉宇，也不是繁华所孕育的我闻所未闻的娱乐方式，更不是那些阅尽繁华的女子。但是我深深地沉醉在江南水乡所独有的小桥屋檐、和煦微风、潺潺溪流。

    可是在这里的日复一日的千篇一律的生活让我厌烦，我觉得整天舞枪弄棒、练那些笨拙的剑法还不如依偎在娘的怀抱里读些诗词歌赋，在娘的怀抱里我至少会感到温暖。

    在这里我感受最多的是富家子弟高傲的目光，以及世态的炎凉，可是现实让我失望的同时也给予我些许安慰。

    毕竟在这里我遇见了江南、疯子师傅和好心的婆婆。也许生命就是这样吧，有失望也有欢喜，可不知为何，欢喜带给我的喜悦总是那样的短暂，失望给予我的失落又总是那样的长久。

    清晨总是美好的，无论昨天有多少的伤痛和失落，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起床后我们照例来到练剑场练习剑法，练剑场上的天剑院弟子总是明显的分为两拨，何江城用他挥金如土的气概吸引了无数的人纷纷随他在练剑场的右边练剑。

    但我们几个看不惯他自高自大的人只能在练剑场的左边练剑。在何江城看来右边自然是尊贵的象征，而我们这些卑微的人却只配在左边练剑。

    这里是他的天下，他想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屈从于他，也许这里耀武扬威的生活就是他生命的追求，可是看到他颐指气使的姿态我总忍不住发笑，因为他在我的眼里是那样的幼稚。从我十一岁来到这里，四年来我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因为在我来的第一天他让我选择在左边还是在右边，我看着右边大片身着锦衣的富家公子趾高气扬的姿态和那些屈从于他们的穷人家的孩子们的黯淡眼光，我笑了笑，毅然的选择了左边，因为

    左边那些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有些精湛的眼神，我选择了他们，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姿态，我选择了他们，所以何江城唾了一口，说：“他们没有资格跟我们说话。”

    我知道，在他们的眼中我们是没有尊严的一群人，后来大哥告诉我们尊严是自己争取的，而不是别人给的。实际上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大哥的说法是那样的正确。

    大家都在兴致勃勃的舞着剑，当然要除了何江城，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习得了一身好剑法，至于他的父母让他来这里的目的我从没兴趣去想。

    但我知道能够让他满足的留在这里的无非是他在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像权利，像地位，以及他们所谓的尊严。期望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我一直觉得这两种看似截然不同的态度其实有着殊途同归的悲哀，只是不确定哪个更悲哀。我选择了后者，因为至少我读得懂他们的眼神。

    我不知道娘为什么啊要把我送到这里，娘只是对我说好男儿应志在四方，所以我就被送到了这里，直到我十六岁那年我才真正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娘让我练功的原因，明白娘对我深深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