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日火（1）

    华灯初上，夜火通明，牛街各处都氤氲着美食小吃的香气，琳琅的招牌鳞次栉比，从前往后缀满了整条街道，闪烁的五霓虹下透出油腻的气氛。

    “刺啦——”一声，一条裹着白面和鸡蛋清的肉肠贯入滚油，等食的众人纷纷避让飞溅的油星，眼神里却满荡着油光。这里是牛街，同时也是獐市最出名的小吃街，每到街灯亮起时，商贩们便纷纷亮起各自的招牌，群鱼过隙般推车涌入街道，不消半刻工夫便能让这里变成整个獐市最繁华的夜市。

    待食客们进来后，不一会儿，烟酒油盐味便能塞满整条街道。牛街靠近獐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区，同时又紧邻着獐市内最出名的华立大学，人气自然可想而知。

    然而今天的商贩们却没有急于开灶点火，而是先将雨棚支了起来。彩不一的雨棚蒙住招牌，从上而下俯视，整条牛街宛如一条涂满颜的长虫，在高楼间匍匐蜿蜒。这也难怪，今夜黑云压，只消望一眼便知一场倾盆大雨将至了。

    “轰——”天空传来一声闷吼，一条紫的闪电在云层中虬曲而现，一闪即逝。

    纵使都市灯火再繁华，也压不住这场积蓄已久的春雨。

    不远处的一处天台上，一位身着黑衣、戴着兜帽的少年正俯视着牛街的光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方才闪电划破夜空的一瞬间，照亮了他的脸庞——苍白的脸上横着两道剑眉，眼窝深陷，一双鹰隼般的眼正死死盯住牛街的入口。他的嘴角微微坠着，全然一副淡漠至极的神。

    少年用拇指轻剑镡，一尺寒光在腰间缓缓推开。剑鞘鲜红似血，与这繁华的都市之景全然不是一个画风。

    他站在天台的边缘耐心等待着，没有了闪电的光芒，他的身形又再次没之中，与黑暗重新融为一体。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提了提右手中的绳索，绷直的绳索在黑暗中微微颤抖着。

    “轰——”又是一声闷雷传来，空气中的雨水腥味更重了几分。

    “老板，羊肉串怎么卖？”

    “十块钱三串！”烤羊肉的大叔捻了捻挂满烟油的胡须，额头在灯光下发亮。问价的女孩子正在掏钱包，却听见人群中传出一连串叫骂声，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被烤羊肉大叔给猛拽了一把，手中的纸币哗啦散落。

    大叔扶稳惊魂未定的顾客，将胖乎乎的拳虚空一挥，朝着一辆疾驰而过的电瓶车怒斥道：“有病啊！赶着去投胎吗！”

    “对不起！让一让！实在对不起！！”车的女孩大声吼着，无奈她戴着厚实的头盔，沙哑的声音并不能很好地传出去。伴随着尖叫和谩骂声，她着电瓶车在牛街一路横闯，险些刮倒几个避让不及的行人。

    “右。”头盔里的蓝牙耳机发出一声指令。

    “右右右？”女孩心里一慌，“吃饭的手是右……这边！”

    车胎在地上一阵狠磨，女孩将右腕一压，斜切入右边的巷道。食客们骂完之后，又疑惑地向她身后望去。牛街上的人流很快重新合拢，并没有什么人在追她。

    “这些电马儿，平时嚣张惯了。”烤肉的大叔愤愤地说完，又一脸堆笑地迎向自己的顾客，全然没发现他身后的烤架已经腾起了青烟，倒下的油料流满台面，火苗迅速蹿了上来。

    与此同时，更多的火苗在牛街燃起，有的是雨棚一角被烟灰烧着了，还有的是的丝丝煤气恰好碰上明火……

    “唰——”车轱辘飞驰过地面。

    在拐进巷口前，车的女孩瞟见了牛街上燃起的微弱火光，不由地攥紧了车把。在巷道里转了几次弯后，她停在了一条堆积着杂物的死胡同里，女孩一把摘下头盔，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地贴在耳侧。

    她抬起头，湿红的眼眶里，一双亮眸来回扫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混蛋！”她将头盔重重一搁，仰着脖子嗔道，“为什么要把它引到牛街里来！你不知道这里很容易发生火灾吗！”

    话音刚落，女孩就感觉到背后一热，她向后望去，只见一个散发着火光的人影出现在巷口，仿若一团被虚化了的火焰。

    “丫头，可算追上你了！”那团人形火光愠怒道，向前靠近了几步，“想抓我？姐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女孩被逼得向后退了退，她握紧手心里的铜钱，绕在手上的红线更紧了几分。

    那团火光缓缓地向前走着，似乎是在玩自己的长发：“小妹妹，这铜钱和红线的三流路数……谁教你的？”

    “反正你也走不了，不如跟姐姐说了罢？”火光的语气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如今还能看见的人可不多了，真没想到能被我碰上一个。”

    女孩咬着牙又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冰凉的墙壁。

    “嘁，没劲。”火光的语气冷了下来，它抬手向前一扫，一缕青烟突然从杂物堆中升起。那火光满意地笑了一声，戏谑地对女孩说道：“天干物燥，可得小心火烛啊。”

    前有鬼魅阻挡，身旁的火势也越来越大，这让女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慌乱之中，她抬头向四周望去，黑压压的墙外，高矮不一的楼房安安静静地矗立着，丝毫没有动静。

    看着身旁愈发炽热的火焰，女孩终于还是不住大叫了一声：“钟离！你坑我！”

    “钟离？！”那人形火光听见这名字，忽然浑身一颤，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

    经过方才的乱，牛街已经变成了火场，四处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锅碗瓢盆噼里啪啦落地，食客四散奔逃，商家哭嚎着用灭火器对着火点猛喷。一声火警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拉长的声音愈缩愈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得救了……”卖烤羊肉的大叔“扑通”一声瘫坐在地，用袖子揩了揩眼泪。

    云梯高悬，水柱如龙。消防队的到来将火灾控制在了方寸间，短短几分钟，着火的摊点就被淋了个透彻，再不见半点火星。

    “还好你提前来报了信，不然就算让最近的消防局派车，也根本赶不上……”消防队队长回头一望，脸上的欣慰逐渐转为了疑惑。咦？那瘦高的小伙子刚刚还在，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街上的火刚灭，雨棚还在不断地滴着水。棚檐下，一位身着白风衣的年轻人踏过的地面，他回头看了眼那位还在四处找人的消防队长，微微一笑。

    “部长啊，火势已经控制住了，没有后顾之忧了。”他按着蓝牙耳机，深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气味，“开始抓捕吧。”

    听见耳机那边没有任何回应，白风衣满意地扬起了嘴角。他再度嗅了嗅，辨别了方向，然后向右边的一条巷道走去。

    这条巷道，正是之前女孩电瓶车拐进的巷子。

    透过雨棚的间隙，白风衣望了望漆黑的云层，扯紧了衣领。

    “唉，早知道要下雨，就换一件便宜的衣服穿了。看来报销的时候得多加一条了。”他愉快地摊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咬了咬笔帽，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盘算着干洗的费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