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任人……和鬼，唯才是用

    陈美娟昨天下单，今天应该能够到货，只是不知道捐给图书馆是否还有其他手续。

    不过这种事并不需要她亲自处理，一切交代给秘书就行了。

    钱唯一本来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麻烦陈美娟的，但他这个学生脸跑过去，捐的东西到底放在哪里就很难说了。

    这就是一个看人的社会啊！

    ——我何必这么愤世嫉俗，我已经是神了。

    钱唯一给自己搞了一下思维回路，觉得有些精分的感觉。

    “老爷，昨日引路的溺死鬼求见，是见也不见？”秦宝德等钱唯一从图书馆出来，低声问道。

    “让她过来。”钱老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见见小鬼，正好感受一下神威。

    秦宝德很快就领着昨天的溺死鬼过来了。

    “我叫杨琪，本来要毕业了，结果失足落水。”女鬼昨天错过了机会，今天算是来补救的。她道：“我愿在上神座下服役，求上神怜悯。”

    杨琪这个新鬼终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大学生，不会像老地主那样动不动又跪又拜的。这让钱唯一颇有些不舒服，看来皇帝爱奸臣多少都是有缘故的。

    他也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红色教育，竟然还有如此浓烈的封建思想，实在值得反省和愧疚。

    不过转念又想到自己最喜欢的日本推理小说家绫辻行人，那厮博士读到一半，退学专职写作，貌似是日本史上最高学历的推理小说家。不过他学的专业是教育学，竟然满脑子杀人计划，读了半辈子书就读出这么个觉悟啊？

    与之相比，钱唯一顿时觉得自己还算是道德品质超高的好人呢！

    “我昨天去了陈坊桥，人家社神那么大的基业，手底下都没个打杂的。”钱唯一翻了翻白眼：“我这里连个安顿的地方都没有，就左收一个右收一个，让人见了不合适。”

    杨琪还是没有理解钱唯一的心理活动，当即道：“上神，收下我并没甚不合适的啊。日后上神升迁城隍，手底下的职司更多呢，总不能都亲自去跑吧？而且我当年是法律的，虽然身死，但专业一直没有拉下，总是尽可能地听课听讲座，上神收下我，无疑就是多了个专职律师啊。”

    钱唯一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倒是不错。秦德宝的用处在于跑腿，缺乏专业能力。自己在人间世也需要一定的助力，多个贴身律师倒是挺好。

    “你又没有实践过，作为律师很靠不住啊。”钱唯一无师自通领悟了欲擒故纵之术，大摇其头。

    秦德宝已经看出钱唯一动了收纳之心，不过杨琪显然还没能领悟。

    “我的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都还不错，也是这些年没事做自学的，求上神再考虑考虑。”杨琪连忙摆明自己的价值：“虽然没有文凭，但是看报纸小说绝对没问题！”

    钱唯一这才微微点头，道：“翻译倒是更有用些，你还有什么别的用处么？”

    “各式公文也很拿手，尤其擅长文言文。”杨琪深挖自身潜力，忐忑不安地报了出来。

    钱唯一这才唤来福德笔，运起神性，送出一点神性落在杨琪顶门。

    杨琪立刻也经历了昨日秦德宝的奇妙经历，等她再次落地的时候已经精神焕发，连身上的水渍都消失了。

    “多谢上神。”杨琪微微欠身，显然是不准备学秦德宝的跪拜礼了。

    钱唯一扫了一眼秦德宝，道：“我这边不用多礼，关键是大家把事做好，能者上，庸者下，我任人……鬼唯才。”

    秦德宝是出不了汗，否则肯定浑身湿透。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妮子颇有些辣手，刚才就不该看她可怜帮她一把。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自己不领她过来，她未必不会自己挑机会来求职，还不如现在卖个好。

    ——不过可不能有第三个了。

    秦德宝心中暗道。

    钱唯一此时再细看杨琪，也是长得清秀可人。

    杨琪死的时候，世风还没有太过开放，也不曾见过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气质清纯绝非作伪。不过读了十几年书，这股清纯的气质中掺入了不少呆板，缺乏灵动啊。

    “你们如果要随我出境，不会妨碍我吧？”钱唯一知道自己一旦出境就成了凡体，身边跟个鬼差得多阴森？

    “老爷是福德正神，有神光护体，怎么可能被我等妨碍？”秦德宝连忙上前谄媚：“而且我等受了老爷差遣，有老爷的神性，虽然还是阴身，但也绝不是幽鬼了，并不会妨害活人。”

    钱唯一点了点头，道：“这样正好。”

    “不过上神，呃，老爷，”杨琪叫着有些拗口，“我们要是出境，得有老爷的批文，或是紧随老爷不出五步，否则还是会被当做幽魂看待的。”

    钱唯一眉头一皱：“你们怎么对体制内的事这么了解？”

    “老爷给的神性之中都有。”杨琪口快。

    钱唯一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仔细解读一下内心，弄得好像无头苍蝇一般。他散去两人，径直回到图书馆，找了个空位坐了，微微闭目，切换到神体状态。

    在神体状态，钱唯一就有了穿行虚实之间的能力。真个是入水不溺，入火不焚，能够穿墙而过，飞行天际，又能倒拔垂柳，开山裂石。

    仔细品味神性中蕴含的信息，钱唯一也才发现，原来作为灵界的官员，最重要的手段就是呈文。

    呈文给上级城隍，对于他而言应该是青浦县城隍，不过如今县城隍编制空缺，所以可以直接上呈给松江府城隍。基本上他没有能力解决的问题，都可以请求上级协助。不过更重要的是，凡是他解决了的问题，都可以通过呈文向上级邀。

    至于管理手段，就是批文了。

    下面小民所请之事，都会呈到他面前，然后他进行批复。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属下去办，也需要给出批文。

    不过批文是把双刃剑，如果属下办得漂亮，他也可以沾光分润，如果属下办砸了，责任还得他背。

    神性之中蕴藏了几乎所有社神需要处理的日常工作，不过没有《工作手册》那般分类明晰。而且《工作手册》后面的呈文表，同样也是与上级联系的通讯渠道，颇有些办公自动化的味道。

    “同学，这里有人了。”有人轻轻推了推钱唯一。

    钱唯一登时清醒，看了一眼桌上的书，知道自己碰上占座的了。

    “好吧。”钱唯一站起身，这才看到原来对方抱着厚厚一叠书，最上面的是《汉西大辞典》，下面是《汉西法律词典》，再下面是《汉西法律专业词汇对照手册》。

    “同学，”钱唯一站了站，“你是学西语还是翻译论文？”

    那人将一摞工具书放在书桌上，扶了扶眼镜，面苦相：“我就因为看球学过几天西班牙语，结果被人捅到教授那边，被抓了壮丁。现在真是苦不堪言。”

    “为什么不找专业翻译？”

    “西语在国外是大语种，在国内却是小语种，价格奇高，教授给的补贴根本不够雇人的。”那人道：“总不可能我给教授干活，还得自己贴钱吧？我也贴不起啊！”

    钱唯一嘿嘿一笑：“都是缘分。兄弟，有多少东西？我看看。”

    眼镜精神一振：“你懂西语？”

    “试试看吧。”

    钱唯一神体出窍，将杨琪唤了过来：“你表现的机会来了，能看懂不？”

    杨琪还是第一次直面神祇本尊，只觉得一股强大压力从天而降，除了服从根本兴不起其他念头。她转向眼镜打印出来的西语论文，流水一般地从口中吐出一连串的音符。

    钱唯一试着跟读了几个单词，再也跟不上了。

    即便如此，那眼镜已经激动得抱住了钱唯一的手臂：“兄弟，你得拉我一把啊。”

    “拔刀相助正是我辈之事，不过……”

    “教授给我五百补贴，都给你，我还包饭聊表谢意！”眼镜激动道。

    ——哈，法学生……这个谈判水准……哈哈！

    钱唯一心中暗笑，面色凝重：“不过我有些没心思。其实我是来找同学的，结果人没找到，晚上也没地方住……”

    “学校里还怕没地方住么！”眼镜一把搂住钱唯一的肩膀：“住我寝室，正好空一张床呢。”

    “这个……不太好吧？”

    “没事，他从大二就没回来住过。”眼镜笑道：“不过这个东西，每天一千字能有把握么？”

    “我尽力而为。”钱唯一郑重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