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考试封神

    钱唯一从考场里出来，浑浑噩噩，几乎想不起来考试题目，更别说自己是如何作答的了。

    这种感觉在他漫长的读书生涯之中并不罕见，照理说应该习以为常了。不过这次的失败却让钱唯一有些患得患失，因为这次的考试非同凡响。

    绝对的非同凡响。

    能够参加考试，本身就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

    华夏神祇公务员选拔考试！

    这是普通人能参加的考试么？

    唔，其实这个考试就是给凡人准备的。

    这里的凡人，特指活着的凡人！

    活着的！

    这可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三教共签封神榜之后，最大最重要最具有颠覆性的改革！

    要明白这次改革的重大意义，首先得讲清楚：

    按照华夏传统信仰，神是天神，祇是地祇，一天一地就形成了从天庭到地府的垂直管理体系。

    再根据道历一六五一年刊行的《天地封神事务通榜实施细则》，天神地祇都应遵循“生前无名，死后有信”原则进行。这个规定是为了防止凡人掌握了神职，因为私心而扰乱天道运行，破坏灵界和物质界的平衡。

    作为灵界的基层官员，诸如土地、城隍，都是交给本乡本土的贤达之士担任。他们身前积攒阴德，品性贤良，死后照看乡里，秉公执法，可谓最合适的人选。然而沧海桑田，人心不古，以前几千几万人竞争一个城隍职位，现在竟然连符合标准的生魂都找不到了。

    于是灵界只能修改条例，扩大招募范围，放开在世凡人考选灵界公务员的指标。

    一放再放之后的筛选条件就是：此人对于物质界不能有太重的执念。

    简单来说，生死簿上写了今晚七点死，该考生应该在六点半就做好上路的准备。

    阴差会按照故意迟到半小时，如果该考生指责其缺乏时间观念，对天道不敬，则适度增加五到十分。

    当然，天道是不能让一个阳寿未尽的凡人提前死的，所以这只是一道模拟题。

    虽然是模拟题，但因为太过逼真，也有人等不及自己就上路了，结果取消考试资格——直接以阴灵的身份进入正常考选渠道。

    钱唯一本来是有执念的，但因为他所在的公会在拿副本首杀之前解散了，所以他的执念也就没了。提前半个小时乖乖躺在床上，等待阴差拘魂。谁成想，拘魂的阴差没来，监考判官却来了，将他带到了一座恢弘的庙堂之上，发了纸笔，进行考试。

    这可是大机缘啊！

    作为一个三流大学即将毕业的学生而言，能够当公务员是何等幸福！更何况是当神祇那么高大上的公务员呢！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再怎么说，至少没真死，之前模拟题，被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天道通知死期时，钱唯一可真被吓坏了！

    钱唯一从床上坐了起来，头有点发晕，颇似睡多了的症状。

    他跳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重新回到电脑前，决定不去考虑那些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是先把今天的日常做完，这才是一个脚踏实地大学生应该做的事。

    正在钱唯一等电脑开机的时候，空气中突然泛起一阵波动。原本透明的空气在光影的扭曲之下，竟如同水面一般，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钱唯一到底是参加过考试的人，一点都不惊惶，只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略有些局促：这是要发成绩了么？办事效率就是高啊！

    一个身穿明代儒生服饰的男子从竖直的水面中走了出来，猛一抬头，见到起来迎接的钱唯一，颇有些意外，连连拱手道：“道友不必客气。”

    钱唯一有些尴尬，学着拱手道：“上神远道而来……”

    “不远不远，”那男子笑道，“小神徐攀，松江府城隍下属阴阳司主事，此来正是要恭贺道友，授青浦县野马浜社神之职。道友尽快赴任去吧。”

    钱唯一怔怔半晌：“我过了？”

    “那是自然。”松江府城隍阴阳司主事徐攀徐主事，面带笑意，心中暗道：三十万个社神职位只有三十个人考，只要别公开喊“逆天”的口号必然能过。

    “唔……那我怎么赴任？有介绍信调令委任状之类的文件么？”钱唯一首先不知道徐攀的神职到底有多高，说话是否顶用，其次也不清楚社神到底有多牛，颇有些两头不着落。

    徐攀道：“无须那么繁杂。道友已经丹台录名了，只管到了辖区，自然知晓。”他又道：“道友，社神虽然职位不高，却是灵界与凡人沟通的第一线，可谓位卑权重，不可大意啊。”

    “明白，明白。”钱唯一奉上一个笑脸：“徐主事，那我……哦，小神，日后就在徐主事麾下了？”

    要知道上司是谁很重要啊！

    否则怎么溜须拍马升职呢！

    徐攀却笑了：“是了，显然凡间对灵界所知甚少，灵界也是朝令夕改，九霄之上谓天庭，九地之下谓地府，合称灵界。社神，也就是俗称的土地公，一者要接受当地城隍所辖，二者也要服从六御上帝的分属指示，三者还要尊重三清教化。”

    “唔……”钱唯一长应一声：土地公啊！就是孙悟空一天到晚欺负的那种角色！

    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谁考公务员能直接考个市长省长出来？

    “那么……咱们有俸禄么？”钱唯一问在了正道上。

    徐攀面难色，道：“有倒是有，不过灵界的俸禄你没法用在人间界。俸是香火，禄是法力。俸是每月给的，禄得上面核实，只要考评优异就给。”

    “哦哦，俸是基本工资，禄是绩效工资加奖金？是这样吧。”钱唯一领会贯通，心中也瞬间明了：果然法力比香火重要啊。

    徐攀嘴角抽了抽，他哪里知道人世间现在的通行规则？他死那会儿满清还没入关呢。

    “既然道友已经了然，那小神先行告辞了。”徐攀抽身就走，也是果断麻利。

    钱唯一正要请他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徐上神已经进了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消失不见了。

    钱唯一正纠结该怎么去赴任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人开锁，一回头，正是室友武下课回来了。

    “起来了？身体好点没？”武问道。

    钱唯一去赴考的事，在武看来就是身体不舒服，卧床休息。反正眼看就要毕业了，老师也不会点名为难学生。同宿舍一共四个人，如今除了他和武还留在学校，另外两个已经去公司上班了。

    “彻底好了。”钱唯一点了点头，见武手里拿着个信封：“拿到offer了？”

    武一脸兴奋，嗯：“本校读研。”

    “呦！恭喜恭喜！”钱唯一与武关系一般，实际上作为游戏宅，他跟所有人的关系都很一般，这也是他能顺利通过海选、初选的原因。

    “走，中午我请吃饭！咱们去绿余舫！”武用力一拍钱唯一的肩膀，差点将钱唯一拍倒在地。

    没办法，钱唯一的身体实在太弱了点。

    “我来请吧，我也拿到offer了。”钱唯一自觉还没有跟武到不分彼此的地步，想想自己也是神职人员，吃人的嘴短，日后武要是跑来野马浜求他办事多麻烦？

    “哈！咱们这真是福无双至今日至啊！双喜临门，必须庆祝！走，中午我来，晚上你来！”武意气风发，大手一挥已经替钱唯一做了决定。

    钱唯一不等反对呢，武已经掏出手机：“大家请注意，大家请注意。今天中午十二点，三零八寝室在绿余舫请诸位美女吃饭，务必赏光！”

    只是两三秒钟之后，武的手机已经发出了一排排的叮咚声。原来刚才这厮是在用微信群聊。

    钱唯一听得胆战心惊，这得多少女暴龙来吃饭啊！

    武戴上耳机，满脸贱笑地一一听完，对钱唯一道：“其实也就陆瑶寝室的来，算上咱们一共五个人，好点菜。”

    钱唯一点了点头，急忙道：“今天中午咱们一人一半吧，下午我可能就要去报道了，那边比较急。”

    武有些吃惊：“什么工作，这么着急？”

    钱唯一脱口而出道：“算是村官助理吧。”

    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咧嘴笑道：“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就找了个这么好的出路。人道是金县官，银支书，越在下面越吃香。日后就指望着跟你吃香喝辣的了。”

    “可别，咱们兄弟得把话说前头：我可是奔着清廉公正好公仆去的啊！”钱唯一也玩笑似地说道。

    武哈哈一笑，并未当真。

    虽然有很多小学毕业的人成了大老板，但这个社会的主流还是高学历高回报。如今武已经踏上了高学历的台阶，对于个小小的村官助理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不过他家条件好，远比钱唯一这个靠亲戚资助读大学的同学手阔，明面上跟同学说是自己和钱唯一一人一半庆祝，回到宿舍之后却把钱硬塞给了钱唯一。

    “兄弟。”武打着酒嗝：“咱们同居四年，嗝，情谊在！你到了那边，还要散个烟请个饭什么的，再多的钱都不够！哥哥我就这点小意思，你要是不肯收，那就太没意思了！”

    钱唯一觉得武有些借酒吐真言的意思，想想两百块钱应该不算贪腐吧。他收下钱，习惯性地朝武一拱手：“日后来青浦野马浜，我做东。”

    “好好，我酒量不行，不出去送你了，你自己保重。”武半撕半脱，好不容易把衣服裤子剥了下来，钻进蚊帐，嘴里还喃喃道：“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