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千世界

    端木夜雨，A，中学生

    “你总得告诉我马上要做什么吧？”

    夜雨已经是急得额头冒汗，抬起视线的时候，又一次与餐桌对面的美丽大姐姐四目交投，而这一次，主动将视线挪开的是夜雨……毕竟，比起期的躁动，眼下有更麻烦的事情需要焦虑。

    “什么都不说，把我困在这里算是个什么事儿？”

    在“三千世界”的密室中，两位绅士正襟对坐，其中一人无论对方如何追问，都只是沉默不语，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形同离线。

    时间是5点58分，还不到非回家不可的程度，但爹爹妈妈甚至那“假冒”的神烦妹妹从这一刻开始都随时有可能打来电话问询归期。以普通人类的特征来说，同时作两台数据机相当困难，但如果只是给家里人回个信儿、解释“为什么要晚点回家”……这夜雨还能做得到。

    就说是又跟篮球社的同学们在一起愉快地玩耍好啦――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之后，夜雨小心翼翼地出自己的数据机――其貌不扬，款式落伍，连颜都是没刷漆似的一片灰白，更没有什么合法不合法的酷炫能，甚至登陆个“三千世界”的聊天服务器都会卡。

    无论如何，它毕竟是父亲送的生日礼物，也曾让自己开心过那么一阵，虽说在学校里拿出来时会被豪门人家的阔少嘲弄，但是谁在乎呢？哥有信息战级别的定制型超级数据机，在你们研究着要如何练级打怪的时候，我这已经在靠卖外挂赚钱了……

    刚准备拨打家里的电话，密室内的“绅士”突然就醒觉了过来，他猛地从沙发上跃起，一把抓住夜雨的手腕，这个的动作不只让虚拟世界中的夜雨吓了一跳，甚至影响到了现实――他“啊”地惊吟一声，离椅，本能地跟着起立，引得周遭的食客们一阵侧目。

    “端木同学，”绅士冷笑着歪了歪头，“你拿出另一支数据机来要干什么？”

    “打、打个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说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绅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如果一切顺利，你还赶得上回家吃饭，不过还是给你家人发条信息吧，别让他们担心，不要视频，不要说话，文字就好。”

    此时的夜雨不敢有所违逆，只得怯生生地照做，一时之间，竟忘了“他是怎么知道我拿出了另一支数据机”这样显而易见的疑点。

    也就在信息送出的同时，登陆密室突然一阵轻颤，就像是地震般上下晃动了几秒，连光线都在明暗之间交替了几个来回。

    是“三千世界”的根服务器在检测――夜雨熟悉这种情况，实在太平常不过，每天都差不离是这个时间出现，据说是和地球的自转有关系……无所谓，反正不是他关心的问题。

    “天时已到，我想跟你玩个游戏――”反倒是那位绅士显出激动的脸，一把将手里的烟斗砸在地上，“现在登陆‘三千世界’，我会引导你指定的那个‘世界’。”

    玩……玩个游戏？

    夜雨的思维瞬间就了：一个有能力入侵爱丽丝系统并真的入侵过了、也因此犯下了杀身之罪的级黑客，费尽周折窃取了自己和自己家人的信息，却只是想要来跟我“玩个游戏”？！

    所以结论只能是两个――

    要么是眼前这家伙很，要么是这“游戏”很。

    “我今天应该放学就回家的……”

    夜雨一边苦笑着窃窃私语，一边了“三千世界”。

    塔莉，B，爱丽丝的猎犬

    “听说这颗卫星是‘三千世界’的主服务器？”

    “是根服务器，而且它也不是颗卫星……”塔莉突然一怔，“等等，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之前从没见过‘梦想壁垒’？！”

    “啊……哈哈，人家才两岁嘛……”

    即便没法透过那长了八条触手、圆滚滚的钢铁身躯看出表情，此时此刻的兰兰想必也正在傻乎乎地咧嘴笑着吧？

    塔莉摇摇头：“你可真是刷新了我对合成人的认知下限……”

    G3代合成人的主脑是仿生学的巅峰，高度模拟了人类大脑的能和作用，在批量生产并剔除瑕疵的情况下，可以轻易做出聪明冷静果敢机智幽默坚强善良的完美人种……

    如果我是爱丽丝的话，一定会这么做――塔莉愤愤地想着，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将人类文明推向更高层次的最合理手段――如果你非要保留“人类文明”的话。

    可爱丽丝偏不，它不仅铁了心要“保留”人类的文明，还要“保留”人类的劣根。在制作每一个主脑的过程中，爱丽丝都刻意地加入了随机变量，甚至直接从死去人类的生物芯片中提取人格和记忆，因而造出了许许多多的奇葩――既有慕容婉莹那样冷酷嗜杀的冷血狂人，又有兰兰这种没心没肺的呆萌妹。

    “全系统检查完毕，”兰兰的身躯颤抖了两下，“电磁屏障有点小问题，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句话今天已经听过了不下二十遍，塔莉原本以为那是兰兰在好心地安慰自己，现在才明白它只不过是人家舒缓压力的口头禅而已。

    “别磨叽了，速战速决――”塔莉下意识地了后脑勺，最后确认了一下颅锁，“走吧，开工。”

    透明的舱盖向两侧展开，那的“梦想壁垒”竟也因此而显得更近了一些，残存的特殊气体呼啸着扑入真空，在这转瞬即逝的过程中将两人猛地托起，像鲸鱼喷水那样把她俩从伊卡洛斯9号的货舱中抛离。

    毕竟是为太空服役而生的合成人，兰兰似乎很享受这种从幽闭空间突然解的，它将八条触手极力展开，任由它们和自己球形的身躯一道在虚空中漂浮。

    而塔莉却是紧张不已，虽然她现在的不需要任何保护措施就可以在真空中存活，但没有鳍的鱼儿也只是不会淹死，要想调整姿态还得依靠加挂在手脚上的、俗称“姿态喷嘴”的小型辅助器。

    呼……别慌，又不是了，按标准程序来一定不会出差错的……塔莉不断地给自己鼓着劲，但还是有些紧张。微重力的真空环境并不是最大的挑战，在太空中虚无的方向感才是。

    她刚刚调整好姿势，一条碗口粗的机械触手突然从背后伸来，住纤细的腰身，将其拖曳到“八爪”本体的旁边，紧贴着外壳轻轻磨蹭：

    “嘤！这个样子果然是好可爱……就像洋娃娃一样。”

    “别乱！我在调制权限验证码……”塔莉用手扶住“八爪”的本体，保持平稳，“好了，投送‘浮标’吧。”

    两条触手尖端的器微微点火，将“八爪” 旋转着缓缓向前推送，前进了大约200米之后，另一条机械触手突然探前，像投掷纸飞机一样将抓握着的梭形金属物轻轻向前抛出。

    “浮标”――塔莉听说，10年前“修卫星”时，可用不着这么一个麻烦的步骤，都怪那些不知死活的可恶黑客，才让爱丽丝不得不用上了“物理加密”的方式来确保自身数据的安全。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把“钥匙”，爱丽丝发送给塔莉的权限，经过确认与调试后输入浮标，浮标对数据进行二次加密之后才能梦想壁垒的标准防卫程序。

    就和其他的“爱丽丝”一样，眼前这座巨型空间站拥有而完整的防御系统，在浮标突破1200米的最终警戒线时，四部形态与尺寸都神似小型卫星的机械哨兵离本体，两前两后地互相掩护着靠上前来。其中一支伸出细长的钢爪，将浮标紧紧钳定，迅速开始了逆编码和验证。

    “对了塔莉姐，梦想壁垒的内部，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还不是跟其他机器城里一样？”塔莉指了指自己的口，“那里没有设计给人类活动的空间，这具如此，也只是刚刚好能在那些维护管道中爬行而已……”她突然愣了一下，“等等！你又不是维护组的人，没有权限知道这些信息！赶紧给我统统都忘了！”

    “好啦好啦，咱这就忘了呢……”

    突然，远处的两只机械哨兵点火加速，闪电般地越过两人，扑向伊卡洛斯9号。另一只没有拿着浮标的哨兵也转过头来，将血红的光学探头对准“八爪”，通讯频道里随即响起了粗的电子合成音――不是机器码的那种“信息啸叫”，而是人类可以理解的“语言”：

    “侦测到敌意反应！请立即一切停止动作！这是最终警告！”

    “哎？错了吧？”兰兰还当起真来，“我是兰兰，爱丽丝的猎犬，ADSF第三――”

    “行啦，闭嘴吧，”塔莉阴冷地苦笑着，今天第二次打断了兰兰的自我介绍，“你没听清吗？人家说的是‘敌意反应’――”她拍了拍“八爪”的外壳，“你除了在这里耍呆犯傻以外还做了什么能让爱丽丝觉得有‘敌意’的事儿？”

    “这……咱没有呀！”

    “我也没有……”塔莉哼了一声，与30米开外那正死盯着自己的红探头紧紧对视，“……这才是问题所在，不是吗？”

    此时此刻的塔莉，不怀念起当初在地面上做维护工作的日子――脚下是坚实的土地，手里是沉甸甸的工具，头是蔚蓝的苍穹……而在这坑爹的无重力太空之中，除了已经吓傻的猪队友以外，就只剩下强烈的无助感相伴左右。

    “对了，还有烤串……”她突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在新南京的任务，不轻声自语，“真想再吃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