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仅仅一个背影，便胜却了无数风光

    白娇离开之后，心情没有预想的痛快，反而像是被人握住了咽喉濒临极度的窒息。

    她在出城的地方叫停了的士，这个地方因为是物流集中和疏散地，也是通往港口和海湾的要塞，城市规划下一再拓宽道路，她很久没有来了，面前的景象早就新得差点认不出。

    路口建了友谊大酒店，名字土得很，却是国际性酒店，门口都是价格不菲的豪车，她原本以为回家能把母亲的东西都取出来，可是看到那些被陆谦珍藏的东西，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要了。

    其实陆谦对白美琳是真爱，即便白美琳离开这么多年，她在别墅里穿过的衣服、戴过的首饰、甚至是早就过期的化妆品，一样都没有少。包括自己这个女儿，除了语言上的羞辱，只要她回家一天，一日三餐也没有短过她的。

    白美琳也没有错，她本来就不想要她这个女儿，是陆谦对她下了药，即便白娇出生之后，前五年她也尽职尽责成功做了一个好妈妈。包括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对她撒谎，她说：“妈妈要去法国了，等你长到18岁，妈妈就会回来接你，若是妈妈不来，你就来法国找我。”

    她当时没有哭也没有闹，还用最开心的笑容甜甜地亲吻她，跟她再见。可是她明白，走了就是走了，时间那么长，她回不来；法国那么大，她也找不到。

    说到底，错的只是她一个人，全世界，就只是多了她一个而已。

    13年，每隔一段时间她总会在这里等上一天，也不晓得自己在等什么。

    友谊酒店的执行董事此时正对着几个西装笔挺的经理大发雷霆，还有1小时西餐厅就开宴了，钢琴师却临时来不了。

    “知道今天来得什么人吗，世贸财经长官！！！他一句话，让酒店明天就玩完都有可能。” 执行董事吼声震天，把实木办公桌拍得咚咚响，老脸绷不住气得通红。

    几个大堂经理早就冷汗岑岑。

    “我让那个钢琴师来不了就别来了，可是他好像不在意，连薪水都不要。您知道，这些搞艺术的都有些清高，我们当初花重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一向是依着他开条件，他也没有不按点的情况，这回也许是真有事情耽搁了。”

    执行董事手指点着说话人的鼻子：“你现在去告诉他，不是辞退这么简单，若是他今天来不了，我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碰钢琴。”

    另一位大堂经理看着执行董事严肃的样子有些不以为然：“董事，会不会没有这么严重，那个男人看着这么年轻，会不会是身份有误？”

    “误你的王八蛋！”执行董事抄起桌面上的文件向说话人砸过来：“用用你的脑子，堂老你总该认识吧，他年纪多大你知道吗？上次一个不长眼的东西以为他没什么了不起结果怠慢了，第二天就卷铺盖走人，这样的教训还不引以为戒。能凭着年纪看一个人身份吗，就你这样的，到了我这把年纪也出不了头。知道现在会议室里坐着的是谁么，就是堂老！”

    说话的人咽了咽口水，这才慌张起来：“堂老……”不怪那东西不长眼，谁能想到一个实际年龄不到40岁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堂老。

    这个人身份错综复杂，根本查不出底细，只知道权势滔天，明面上只是经营几家国际酒店，背后的势力却不得而知，其实友谊酒店幕后的董事就是堂老，由堂老亲自出面谈判的对象，可见不同一般。

    经理们纷纷抹汗，此时一通电话打进来倒是如一鞠清水浇灭了火焰。

    友谊酒店37层西餐厅六点准时开宴。

    环形的圆台设计，水晶灯璀璨通明，透过光净的落地窗，能够一览A市的全景，不仅如此，圆台环绕之处，还能看到几大出口海港的风景，还有帝都最高耸的电视塔，设计精巧令人惊叹，不是什么人物都能在这个地段建酒店的。

    在重要人物进入时酒店就锁闭了电梯通道不让外人随意进出，落地窗前的座位上此时就座了两位男子，拘谨的服务生正在给高脚杯倒入香槟，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当光滑的大理石台面映出两人卓绝的容貌时，年轻但工作经验丰富的女孩竟然手滑了滑，还好其中一个男人正巧出声，掩饰了她的尴尬。

    “堂老的商业眼光独特，相信与堂老的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男人说话清雅温和，服务生余光偷偷瞟向男子，白皙的下巴呈现优美的弧度，白衬衫没有任何的花色却格外熨帖笔挺，领口微敞，随着男人的说话，喉结拨动，服务生不禁心肝颤了颤。

    看过有来头的客人不少，还没有一个男人能这样俊逸出众，让人感觉高贵不凡，却又平和雅致，

    “自然，有莫总关照，哪里会有赔本的买卖。说到底，还是沾了莫总不少光，那些盈利，也不过是一点保护费。”座位上的另一男人立刻笑着回应，男人同样一身衬衫西裤，不过是颜色较深，给人一种成熟稳重之感，连声音也透着一股沉哑。

    声音虽然沉了点，但也担不得“老”字辈。

    真是好笑。

    服务生大概感觉两人气氛融合，于是趁着摆菜的瞬间抬头快速地打量，哪知那“堂老”极为敏锐，抬头一瞬便对上“堂老”幽深的目光，那瞳仁光泽微褐，幽深如潭，确是极为摄人。

    她竟这样迫于他的目光，忘记手里的餐盘如何摆放，弄的几个碟子砰砰直响。

    “下去。”堂老一声沉喝。

    “是，是。”服务生红着眼退下去，走的那刻总算是明白了，这个“老”字可不是代表年纪老的意思，因为这男人看起来年纪一点不大，也算不得年青，撑死了40岁。可是那气度和威慑力，却非常人能比。

    临走的时候，服务生鬼使神差地向另一边的男子看了一眼，比起“堂老”的凛厉，还是这个“莫总”看起来要温和许多，本以为男人会怜惜她替她说一句，可是那男人低头品着酒水，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无助。

    堂老把年轻女孩的神情看在眼里，等她走了以后，似笑非笑道：“莫总好风采，应该到哪里都不缺仰慕者吧。”

    莫震霆笑着回道：“有仰慕者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语气温和却是意有所指，“堂老这样的身份，可能早就习惯了莺莺燕燕，不然也不会用那么大手笔解决一个女人。”

    堂老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许多，但又立马恢复笑脸，语气平淡却透着不悦：“莫总这方面还是太嫩，过分温和只会让女人变得得寸进尺，凡事都有方法，该快刀斩乱麻的就不能优柔寡断，不然高兴就会变成不高兴。谁要让我不痛快，我也不会客气。”不远处，堂老的助手看到堂老转了转中指上的戒指，知道这是不高兴了。

    能让堂老不高兴的人很少，这个年轻的莫总可真是独一份。让堂老不高兴又陪笑脸的，那这个世上估计也就只有他那独子了。

    莫震霆手指若无其事地摩挲着高脚杯瓶身，继续说道：“一码归一码，女人和生意，还是不能混为一谈，否则就没人情味了，堂老说是不是？”

    堂老咬了咬牙，语气突然一转，笑道：“莫总年少有为，我在法国曾经见过令尊，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说完，他好整以暇看着这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只见他唇角动了动，终究只是微微颔首，不再有任何言语。

    这时候，宴席中央的演奏台突然灯光一暗，留了一圈壁灯，蓦然间就增添了朦胧的美感，两边异国的小提琴手同时弹奏起来，这是一曲欢乐颂，美妙欢快的旋律把餐桌上的硝烟消弭得一干二净。

    “我先失陪一下。”

    堂老起身之后，他的手下就跟了过去，在他身后小声说道：“堂老，与莫氏的协议是否继续？”

    “自然。”堂老点头：“他在试探我，我也在试探他。”

    “怎么说？”手下不解。

    “这人，比外表展现给别人的还要深不可测，确是个人物。”堂老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他的狠辣或许还远胜于我，却可以做尽好人的姿态，你说是不是很不一般。”

    啊？

    手下更不解了：“那这个协议……”

    “照常进行。”堂老极有信心地笑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不会干，所以不用担心，越是与厉害的人物合作就越放心，我们只要坐等盈利就行了。”

    “是的，堂老。”

    这个时候，钢琴池中一阵音符流出来，欢乐颂是很寻常的曲子，不需要多大的技巧，一般四、五级钢琴师就能驾驭。堂老侧目望过去，他只是奇怪，酒店一般聘用的都是十级钢琴师，弹奏的也是世界级顶级的乐曲，以显示酒店的格调，这样稀松平常的音乐，还真是拉低档次。

    谁知这样一望，眼睛顿时移动不开，浩渺梦幻的钢琴池中，只剩少女纤细如柳的背影坐在钢琴前，柔而弱，偏偏细又直，瀑布一般的头发披垂在肩上。

    经不起摧折却亭亭玉立，悄无声息地绽放。

    仅仅一个背影，便胜却了无数风光。

    他情不自禁地一步步向前移去，身后的手下出声道：“堂老，您走错了，那是后……”堂老一个手势阻止他继续说话。